隨著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呼吁采取貨幣與財政政策同時刺激的聲音重新抬頭,其中一個觀點是,必須盡快實行擴張性政策,支持基礎設施投資,沒有必要過于顧忌財政赤字率的3%門檻。
這種觀點并不新鮮,某種程度上也是我們幾十年的經驗:通過擴張性政策保持經濟高速增長。因為,一旦經濟減速,“將會使結構性改革、制度改革、防范化解金融風險等面臨困難,經濟穩定,金融穩定,甚至社會穩定將難以保持”。
但是另一方面,這種歷史經驗指導下,中國經濟也陷入過于頻繁的調整怪圈:經濟冷了就刺激,經濟刺激后就過熱,進而不得不加以抑制,抑制又產生冷卻效應,然后不斷循環。
不得不說,這導致經濟增長對政府干預越來越依賴,也不斷縮短周期,實體經濟自身的市場機制一定程度被扭曲,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龐大的債務規模以及投資效益日益下降。而解決這一問題,也是中國自十八大來推動經濟改革的原因之一。
以新的發展理念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以去杠桿防范和化解金融風險,最終轉入高質量發展軌道,建立現代經濟體系,是改革的主要路徑和目標。在這個過程中,的確需要穩中求進與兜底思維,但改革不應該動搖。改革的核心理念是重視增長的質量而非速度和規模。
現在,經濟下行壓力之下有必要采取穩定的措施,財政政策確實應該更積極,比如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的積極的財政政策,其中包括減稅降費、擴大民生支出以及在農村、城市群等基建領域補短板。這既要求盡量減少一般性財政支出,同時意味著應該需要提高赤字率。
但是,目前積極的財政政策的積極程度也是有限的。經濟發展,既要看分子,也就是注意債務,還要看分母,也就是經濟增長。一般而言只要經濟增長,債務就會被稀釋。但是為了維持經濟增長,往往需要維持較低的利率,這就是降低擴張性的財政政策成本,但是這就會帶來通脹的壓力,目前人民銀行貨幣擴張空間到底多大?這是需要一個謹慎對待的問題。
通過增加政府債務以及信用擴張維持增長,的確可以促進增長,做大分母。但政府以擴張性的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大幅投資基建的做法會帶來兩個問題。
首先,擴大投資與寬松貨幣政策的配合,資源會一定程度上流向低效率的部門配置,比如鋼筋、水泥、煤炭等領域,從而大幅增加其他部門的成本。與此同時,寬松的貨幣政策會刺激資產炒作與投機,扭曲市場的資源配置,使得增長質量與效率下降,但成本又過高,放大經濟增長風險。
其次,持續依靠寬松貨幣政策刺激增長會產生一個并不明顯但會長期積累的風險,即全社會貧富差距的擴大。低息的政策一般對政府、持有資產者以及能夠輕易獲得信貸資源的人更有利,比如國企、炒房者等。對一般群體很不利,因為他們會為持續寬松帶來的通脹或資產泡沫埋單,但沒有公平地享受增長收益。
分配不公與現實通脹導致大部分中低收入者難以增加消費,進而出現所謂的“產能過?!薄V袊姆慨a泡沫已經抑制了社會消費,也就阻礙了中國經濟可持續增長的空間。
進入新世紀之后,美國寬松的貨幣政策首先產生了基于房產泡沫的次貸危機,然后幾輪量化寬松政策擴大了社會收入差距。中國必須避免分配不公帶來難以控制的社會挑戰,經濟政策應該更普惠和公平。
我們還必須考慮一個嚴肅的問題,中國人口拐點已經顯現,在人口老齡化程度加速之前,中國需要盡快提高經濟增長效率,即依賴技術驅動,高質量發展,而不是繼續重視增長的規模和速度。一旦進入老齡化社會,如果沒有實現創新驅動,意味著過高的債務、過高的撫養比以及過低的增長形成雙重壓力。
目前,中國的債務依然在安全范圍內,經濟的韌性與空間均在。我們處于轉型過程中,轉型意味著舊體系遭受破壞,新體系在建設過程中,舊事物被淘汰會讓市場運行、觀念、預期同時受到沖擊,容易產生一些悲觀情緒,需要預期管理。但是,預期管理不應該用“保增長”的方式進行,因為刺激本身可能帶來的收益不足以覆蓋其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