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金融科技將會成為全球金融發展史上一顆重要的“金釘子”。展望未來,人類金融的演化和發展將會在技術性因素的催化下,呈現出一個與過去上千年來截然不同、更加多彩絢爛的景象。

　　本書的目的并非長篇大論地探討人類金融發展的歷史,而是在于回答這樣一個問題:如果人類金融發展的歷史能夠按照特定的規律和標準進行階段性劃分的話,那么我們當下處在一個什么位置呢?現代金融業發展的歷史是否正在發生或者將要發生系統性的變化呢?

　　顯然,回答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按照什么標準對人類金融發展的歷史進行階段性劃分。危機是一個我們耳熟能詳、盡人皆知的劃分金融發展時代的標準,那么可否還有其他的標準或者視角呢?

　　筆者認為,技術是另外一個重要的標準。

　　顯然,如果我們在經濟史領域談論這個問題,想必不會有任何爭議。正如我們對歷次工業革命的劃分,就是以技術作為標準。蒸汽機車、電力以及電子計算機分別是目前已有的三次產業革命的標志性技術。

　　然而,從技術視角討論現代金融業的演化和發展,其實并非金融史研究的主流。但這一情況在近年來逐漸發生了變化。一個十分重要的背景,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全球金融發展出現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趨勢,即傳統金融與一系列新興科技的結合日益緊密,即金融科技(Fintech)的發展呈現出了十分鮮明的特色,從而誘發了人們無限的遐想——傳統金融業的發展和變革是否已經到了一個重要的臨界狀態?

　　盡管對于這一問題的理解目前仍是仁者見仁,甚至眾多傳統金融的堅定支持者對于新技術的不斷演化和金融科技的迅速發展仍然嗤之以鼻,但似乎這讓我們回想起了似曾相識的一幕,正如當年那位馳騁在馬背上的牛仔嘲笑剛剛問世不久且行進速度的確不敢恭維的火車一般,誰敢說歷史不會再次重演呢?正如今日中國的年輕人,拿著最新型號的手機暢快淋漓地網購和移動支付時,面對還在刷信用卡、寫支票和使用現金支付的西方朋友們的不解與質疑,將會心地一笑。

　　筆者對于當下金融科技的迅速發展所可能產生的影響,有一個重要的判斷:技術性因素將為現代金融業的發展帶來根本性的變革。

　　一方面,金融業的效率將會得到極大的提升,這方面中國迅速發展的移動支付催生無現金社會的到來,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正如汽車和飛機的出現從根本上改變了人類的出行方式一樣,信息技術的出現將重構現代金融業。

　　而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則是,信息技術與現代金融業的結合,對金融業最為核心和重要的一個功能——匹配信息和解決相互信任問題產生了重要沖擊。

　　以貨幣為例,貨幣產生和發展的歷史表明,貨幣的一個重要功能是解決企業部門和居民部門之間互不信任的問題,即企業部門難以通過直接支付其自身發行的債務憑證的方法購買家庭部門的勞動進行生產。因為這會令家庭部門承受巨大的債務違約風險,而且家庭部門缺乏必要的能力和時間了解企業的經營狀況,進而確認企業發行的債務憑證的風險定價是否合理。

　　而銀行之所以出現,本質上就是因為銀行能夠解決風險定價和信任問題,即銀行能夠通過現場調查掌握數量龐大的企業的內部信息,從而能夠給出合理的風險定價。因此,家庭部門更愿意相信銀行部門發行的債務憑證(銀行券),即貨幣的雛形。企業只能從銀行申請貸款,獲得銀行券(貨幣)后再支付給居民部門。與此同時,居民部門也可以利用獲得的貨幣,進行支付能力的跨期轉移。

　　然而,完全基于數字加密技術的、去中心化的數字貨幣徹底改變了這一邏輯,這是其在全球范圍內引起軒然大波的重要原因。同樣,如果新的技術能夠徹底解決企業部門和家庭部門的信息不對稱問題,那么直接建立信任和連接,并開展包括金融在內的更多活動便成為可能,試問金融中介和傳統的金融市場將處于何種尷尬的位置?

　　這就是為什么筆者認為,應當對當前金融科技的發展給予足夠多的重視,深入研究其可能對傳統金融體系和金融市場產生何種影響。之所以本書以“金釘子”為題,這與“金釘子”的歷史淵源有關。

　　“金釘子”一名源于美國的鐵路修建史。1869年5月10日,美國首條橫穿美洲大陸的鐵路釘下了最后一顆釘子,這顆釘子是用18k金制成,它宣告了全長1776英里的鐵路勝利竣工。這條鐵路的修建在美國歷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對美國政治、經濟、文化的影響極其深遠,特別是對于美國西部開發戰略的實施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全球年代地層單位界線層型剖面和點位在地質年代劃分上的意義與美國鐵路修建史上“金釘子”的重要歷史意義和象征意義具有異曲同工之處,因此,“金釘子”就為地質學家所借用,以“金釘子”作為定義和區別地球上不同年代所形成的地層的唯一標準,或者說作為確定兩個時代地層之間的界線的唯一標志。

　　顯然,筆者意在指出,金融科技將會成為全球金融發展史上一顆重要的“金釘子”。展望未來,人類金融的演化和發展將會在技術性因素的催化下,呈現出一個與過去上千年來截然不同、更加多彩絢爛的景象。當然,這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才能夠證明。無論如何,站在釘下這顆“金釘子”的歷史方位,回顧過去,展望未來,探索金融科技為人類金融發展帶來的種種可能,是一件具有重大意義和充滿樂趣的事。

　　(作者系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司司長,本文摘自《金釘子:中國金融科技變革新坐標》一書序言,標題為編者所加,該書獲評2018“第一財經·摩根大通年度金融書籍”年度中文書籍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