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朱曉波
面對碳排放達峰目標,作為碳排放大戶,鋼鐵行業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從現在起,鋼鐵行業必須由內而外、由外向內多個角度同時發力達成低碳目標。鋼鐵行業一方面要加強涉及行業的低碳政策的頂層設計,從機制上保障行業低碳發展目標的穩步推進,提升鋼鐵行業碳減排的積極性;另一方面要加強碳減排的技術創新,打通制約行業碳減排的阻塞,從技術層面徹底解決碳減排的重點、難點問題。
近日,行業內外多位專家、學者就鋼鐵行業碳減排的政策頂層設計和技術創新方向,進行了討論。
政策層面如何保障鋼鐵行業低碳目標的實現
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賽迪研究院副院長劉文強表示,近20年來,鋼鐵行業不管是在技術、工藝、裝備方面,還是在節能環保、智能化方面,都取得了進步。從更長遠來看,如果要在2060年實現碳中和目標,整個經濟社會包括工業部門必須做出一些重大的轉型,如重大技術機制、政策的創新,來引領這個目標。因為繼續按傳統的發展模式,或者簡單的節能減排技術,鋼鐵行業很難實現碳中和目標,所以鋼鐵行業正在積極推進低碳冶金以及氫能煉鋼等技術。這些重大的技術突破能不能取得成功,一定程度上也取決于產業政策。
清華大學電機系長聘副教授魯宗相表示,從3組數據可以看出碳排放的總體局面,一是目前第二產業電消耗占比為47.9%;二是2019年鋼鐵行業噸鋼能耗為553千克標準煤/噸,與10年前的750千克標準煤/噸相比,節能水平有很大提升;三是鋼鐵能耗組成分別為煤炭35%、焦炭50%、電力10%??梢钥闯?,鋼鐵行業僅靠控制用電量還不足以實現綜合能耗的下降。
因此,從全局來看,要實現低碳減排,首先要互聯互通,鋼鐵行業現階段需要與上下游行業共同在低碳發展道路當中找到實現渠道。其次要堅持節能優先。
從鋼鐵行業路徑發展來看,近期聚焦節能問題,遠期要布局對革命性的工藝流程或技術進行探索。從鐵礦石到鋼廠,再到鋼鐵用戶,要形成良性循環的“朋友圈”,共同實現碳在生產流程中更加精細化的運行。
力拓集團亞太地區高級技術市場經理宋陽升表示,目前鋼鐵工業低碳的政策只有一個——碳排放權交易,碳排放交易在短期內應該推廣。另外,碳排放交易系統建立以后,至少有些成本可以在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甚至不同企業間進行分享,間接推動節能減排,淘汰落后企業,先進企業可以出售一部分碳配額,鼓勵先進企業采用低碳技術。減排政策應該具有前瞻性、穩定性和可預見性,是全方位的帶有時空概念的政策組合,而不是單一的減排政策。同時,這類政策要能夠覆蓋各方面,不同時期也要有不同的目標。
中國寶武能源環保部處長韓晶表示,國家自上而下提出碳達峰、碳中和的目標和要求,是非常有必要的。我們在研究過程中發現,當前主要是通過運用節能技術進行減碳,而能源結構優化并不容易,這與清潔能源可獲取性有一定的關系。作為企業,希望國家出臺一些環保、能源方面的政策:一是幫我們實現行業的互通。碳的利用和捕集并不是鋼鐵行業所擅長的,但我們可以與電力、化工等行業合作,實現資源化利用。二是針對企業在環境影響評價和節能評估方面存在的障礙,多做一些政策性的探索。
技術創新如何引領鋼鐵行業低碳發展
中碳能投科技(北京)有限公司首席技術官鄧茂芝表示,我們開展了碳市場價格對鋼鐵行業節能減碳的研究,得出了3點結論:
第一,通過研究,我們發現較低的碳價對鋼鐵領域的中小企業釋放節能減碳的潛力有巨大幫助,能夠促進中小企業升級相關技術。較高的碳價(如目前北京市場的碳價、歐盟UTS的碳價)能夠更大程度地促進企業利用現有的節能減碳技術,大約能夠實現噸鋼碳排放強度下降20%,也就是將近300億噸~400億噸的減碳潛力。盡管較高的碳價也有利于鋼鐵行業,但這個時候要采用綜合手段,包括對節能的激勵機制,來避免對行業的競爭力產生負面影響。
第二,過去幾年,我們參與了電力、建材行業關于CCUS(碳捕獲、利用與封存)技術的研究。華能集團在2008年就成功研究了3000噸規模的CCUS技術,中間最大產能達到12萬噸/年CCUS存儲量。經過12年的發展,目前華能集團在CCUS領域已經建成了具有世界影響力和國際領先水平的CCUS團隊,在碳捕集方面也已經演化到了第三代甚至第四代技術。在鋼鐵領域,碳減排同樣存在革命性的技術,這些技術的研發對于將來我們實現碳中和具有根本性的作用。因此,每個行業的龍頭企業特別是央企,應該加大對革命性技術研發的投入力度,推動國家采取更大力度的政策激勵來促進革命性技術的進步。
第三,不同領域單位產品碳強度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過去,先進技術、先進管理和品牌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現在,低碳將成為企業的核心競爭力。這種競爭力是一家企業低碳戰略、低碳規劃、低碳行動、低碳技術的綜合體現,龍頭企業應該將低碳看作核心競爭力,持續進行技術創新,實現碳中和目標愿景,不斷提升自己的低碳競爭力。
對此,鄧茂芝給出了3點建議:一是提前部署,積極研究,參與碳市場規則制訂。包括碳配額、CCER(中國核證自愿減排量)政策,這對鋼鐵企業初期以較低成本進入碳市場,最終實現碳減排有很大的幫助。二是規劃好企業自己的碳排放管理,制訂碳減排的技術路徑,實現碳中和。三是建設數字化、信息化碳管理平臺。數字化、信息化是碳管理的基礎,碳排放來源、碳排放組成和在不同工序間的分配,都是進行有效碳管理的基礎。
清華大學核研院副研究員歐訓民表示,從低碳技術系統性分析和全生命周期分析角度,來看鋼鐵工業未來低碳技術相關的問題,氫能煉鋼不僅是在全生命周期碳排放方面有自己的獨特性,在成本以及對產業鏈的影響方面也有很大的不確定性。氫能煉鋼不僅取決于煉鋼技術本身是不是可行和經濟有效,而且取決于大規模氫能來源和本身生產階段的低碳特性。氫能煉鋼技術不僅是工藝的簡單改造,而且涉及產業鏈的重構問題。對此,歐訓民給出了2點建議:一是氫能煉鋼過程對于鐵礦石的品質要求。氫能煉鋼與目前常規流程對鐵礦石品質要求是否一樣?如果不一樣,就意味著將來產業鏈和價值鏈面臨重構問題。二是氫能煉鋼技術路線對于生產設備的投資、規模大小以及目前鋼鐵和焦炭產業布局、聯產聯運有何種影響?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力拓集團技術項目總監邁克爾·巴克利表示,從技術創新的角度來看,我們主要關注現有高爐煉鐵技術如何進行深度脫碳。但我們現有的高爐只能改進到一定程度,不可能無限制地脫碳。在過去10年,力拓一直在不斷研究這些新興的脫碳技術。不同礦山的礦石用在不同工藝上技術也是不同的。因此,我們要了解中國鋼鐵行業現在減碳的技術路徑是什么樣的,以及怎樣采用這些技術。
從價值鏈角度來看,高爐深度脫碳壓力非常大,一方面應有相應的技術突破,另一方面還應探索新的業務模式,讓鐵礦石供方和買方都變得更加綠色,如供方在采礦過程當中更多使用清潔能源等。他建議,中國鋼鐵行業體量非常大,沒必要搞一套做法適用于所有的鋼鐵企業,每個鋼鐵企業都有自己不同的脫碳方法,各個地區也都應該有自己獨特的脫碳模式。
《中國冶金報》(2021年3月18日 08版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