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國家統計局發布數據顯示,3月份全國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同比上漲2.3%;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PI同比上漲0.4%。總體來看,均出現反彈態勢。
如果將時間軸拉長來看,可以發現自2014年以來,CPI同比漲幅一直處于3%以下,最高也僅為2018年2月的2.9%,多數時間都處于2%以下,但2014年之前幾年則經常突破3%,最高甚至超過6%。與此同時,在這五年的時期內,中國的貨幣政策經歷了從寬松到收緊再到中性,近期再次出現偏寬松跡象的政策。
今年“兩會”期間發布的《政府工作報告》也提出要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降低實際利率水平。目前,中國經濟究竟處于什么周期?為何在近年CPI保持穩定的同時,資產價格出現上漲?面對這樣的經濟狀況,貨幣政策又應該如何操作?
對此,《21世紀經濟報道》專訪了中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和東方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邵宇。
李迅雷認為,中期來看CPI已經很難再次走高,甚至還會繼續回落。從CPI、PPI和GDP增速等多項數據來看,目前中國經濟主要面臨通縮壓力。
邵宇認為,目前(M2增速-GDP增速-CPI增速)的差值轉為負值說明經歷了比較強烈的去杠桿調整,但考慮到大幅度去杠桿會帶來資產負債表收縮的效應,今年已經開始調整,變為適當的流動性供應。
CPI很難再走高
《21世紀》:CPI當月同比增速在2014年以后就保持在2%左右,沒有突破3%。是否可以認為近年的CPI是保持在低位的,原因是什么?中長期看,CPI走勢將會如何?
李迅雷:CPI的走勢變化其實和經濟形勢變化(如GDP增速的變化)具有一致性。自2014年后,尤其是2016年以來中國的經濟增速一直在放緩,因此CPI也較低。目前,我國經濟增速已經從高速增長轉為中高速增長,并且經濟增速還沒有見底,下一階段的目標可能變為4%—5%左右的中速增長。因此,我認為短期、中期來看CPI已經很難再次走高,甚至還會繼續回落。
邵宇:近期CPI反彈主要是受到豬肉等食品價格的影響,和短期的供給因素有關,但我認為不具有可持續性。目前中國經濟仍然偏弱,考慮到需求端不具有大幅度增長的可能,因此除非服務業價格大幅度上調,否則CPI中長期內不具備反彈的可能性。
《21世紀》:近年來,PPI同比增速波動一直比較大,去年在4%左右,但今年以來又接近0,波動比較大的原因是什么?中長期看,PPI是否會出現通縮?
李迅雷:一方面工業在經歷去產能后,2017年、2018年PPI都出現了較大幅度上漲,導致基數比較高,今年增速就受到限制。另一方面PPI主要體現的是工業品價格,和經濟周期關系很大,PPI增速較低也表明工業目前面臨通縮壓力。
我判斷今年的PPI增速還會繼續下調,甚至出現負增長。一是全球經濟面臨回落,近期IMF已經下調了美國、日本等主要經濟體的增長預期,外需可能會出現減弱;二是目前我國大量的中小企業仍然面臨債務過重問題,股權質押融資也沒有得到明顯解決,固定資產投資增速較低。
邵宇:2016年開始的供給側改革對上游的產能進行了壓縮,這使得產能稀缺價格上升。在傳導中,下游的產品價格、利潤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導致2017、2018年PPI的上漲。但今年去產能基本結束,PPI也就會回到一個比較平淡的水平。此外,近期響水工業園區爆炸等工業區危險事件,導致多處化工園區開始排查整頓,也可能在未來短期內影響PPI走勢。但考慮到經濟下行風險,通縮可能性仍然存在。
貨幣政策還需考慮資產價格
《21世紀》:近幾年CPI同比增速一直較為穩定,但是資產價格(尤其是房價)漲幅較大。綜合來看,你認為中長期內中國經濟面臨的究竟是通脹還是通縮,貨幣政策的錨是否需要調整?
李迅雷:從CPI、PPI和GDP增速等多項數據來看,目前中國經濟主要面臨通縮壓力,經濟下行壓力也在進一步加大。從經濟增長要素來看,一是中國的人口紅利正在消退,出現“未富先老”的局面;二是全球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都在加大,而近年全球技術進步也在放緩,技術進步有限;三是我國在近幾年經歷了從資本短缺到資本增多的過程,資本回報率下降。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國的貨幣政策表述已經從“穩健中性”改為“穩健”。此外,自供給側改革后,金融業增速明顯放緩,目前的水位是比較低的,貨幣政策仍有寬松空間。
邵宇:近期房地產市場又有上漲勢頭,目前市場也十分擔心資產價格的快速上行問題。如果再來一次2016年那樣的大漲,醞釀的資產泡沫會快速增加,對經濟的負面影響非常大。因此,目前貨幣政策也需要考慮房價、股市等資產價格,此前預計的降準降息不會在較短時期內變成現實。
《21世紀》:根據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今年要深化利率市場化改革,降低實際利率水平,緩解小微民營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你如何看待中國目前的實際利率水平?如果今年要降低實際利率,政策上應如何操作?
李迅雷:總體來看,我國利率市場化程度不夠,實際利率偏高,遠大于無風險利率。因此今年縮小市場利率和無風險利率的差距,即信用利差,是解決融資問題的關鍵。從貨幣政策上來看,通過釋放流動性來緩解信用利差問題仍然是必須的。但也要注意到,隨著基礎貨幣投放方式的變化和貨幣乘數的減小,單純的降準已經很難起到精準刺激的作用,中國經濟穩增長還需要財政政策的發力。
積極的財政政策一是減稅降費;二是擴大對基建、醫療、教育、扶貧的投資,努力刺激投資和消費。另外,建議可以加大國債的發行規模和力度,通過發行國債的方式來滿足財政刺激需求,增加中央政府而非地方政府的負債率。
邵宇:一般來說,實際利率水平=名義利率水平-通脹。如果要降低實際利率水平,一方面可想辦法降低名義利率水平,需要央行加大對流動性的保護,以及商業銀行要定向對實體經濟釋放流動性。另一方面可以考慮通過貨幣政策或財政政策刺激通脹,增強經濟活力來解決。
此外,我建議在財政政策方面進行供給側減稅。目前中國企業所得稅率偏高,再加上增值稅、員工社保開支等等,中國企業在國際上很難具備競爭力,給企業降成本迫在眉睫。就降成本而言,主要就是給企業減負,直接目標就是降低企業的資本成本,最優方法就是降低企業邊際資本成本,即“供給側減稅”。近期的政策也可以看出,目前在推行降低企業增值稅和社保費率,這些都是降低企業邊際資本成本的方式。
《21世紀》:此前(M2增速-GDP增速-CPI增速)的差值一直是正值,但2017年、2018年以來,差值轉為負值,如何看待這個轉折,以及你如何評價2018年下半年以來M2增速下降并維持低位?
李迅雷:近期隨著廣義貨幣增速下滑,差值變負,說明目前中國面臨一定的通縮壓力。導致M2增速下滑的因素有很多,一是基礎貨幣投放方式轉變,外匯占款增量從大幅度增加到目前在“0”附近;二是固定資產投資增速下滑等,但綜合來看目前的M2增速不算低,貨幣政策還有寬松空間。
邵宇:以前差值長期為正值和此前我們一直是加杠桿政策有關,而目前的負值和2017年以來的去杠桿政策相關,表明出現一定通縮壓力。(M2增速-GDP增速-CPI增速)的差值轉為負值說明經歷了比較強烈的去杠桿調整,但考慮到大幅度去杠桿會帶來資產負債表收縮的效應,今年已經開始調整,變為適當的流動性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