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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恩道先生這次應邀回鄉開辦藝術館和展覽之機,我把先生家存的有關資料書籍也帶回了一些。先生創作碩果累累,出書也多,各種版本,各種樣式,可謂琳瑯滿目,但先生是畫家,自然是美術作品集為主。我在其中翻到一本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一冊文集《父親的土地》,倍感新奇,便細心閱讀, 有些心得。
這是一本承載孫先生唯一的對家鄉、對故土、對父老鄉親無限感恩之情的圖書。孫先生用赤子之心和滿腹真誠,借圖畫和散文來表達他對故鄉這塊熱土的眷戀。同時在行文中隱約透露出對土地制度的關心和體會,這是一個文化人必須思考的問題。孫老師是個文人情懷很濃的畫家,這個思考當然會在他的文藝作品中有所體現。
下面,我從這本書中選擇些許圖畫和散文發表出來,以饗讀者。
孫恩道《父親的土地》145x375cm 2010年
回望故土
“土地”,這個最普通最簡單的詞匯,當我提筆來述說它的時候,卻感受到它的深切和沉重,在中華幾千年的文明發展史中,歷史前進的每一個步履,都踩在蘊藏著無限暢心歡笑和悲憤哭喊的這方土地上。
土地是人民開墾的,人民也靠土地來養活自己。在我們東方特別是大河流域以農耕為本的社會群體內,土地就是人們的生命。土地的存在方式決定著社會的性質,也決定著人們的悲歡離合。
我出生在黃河中游的黃土坡上。村南邊便是連綿起伏的伏牛山脈。站在白云山頂上向北展望,天地交合處便是由西向東滾動不息的黃河。這個地方應該是中華大地東西部的交界處。有兩條聞名遐邇的大河在此交匯,清澈的伊洛河水帶著美麗的傳說注入渾濁的母親之河,清濁交融形成的漩渦使我們的先祖伏羲氏頓悟宇宙之謎,八卦圖從此誕生并成為我們這個東方民族的文化之核。
我的青少年時期便跟隨我的父母匍匐在這塊土地上。冬夏春秋,陰晴雨雪在泥土中摔打成長。我感受著春華秋實帶來的香甜;也品味著苦風凄雨釀就的辛酸。二十歲時我掙扎著甩掉渾身的泥土離開了土地,四十多年來奔波四方,卻依然忘不了已經逝世的父母,忘不了我父母親終身守護的這方土地。
我清晰記得春雨過后的黃土地發出的第一株新芽,帶著晶瑩露珠的綠黃帶給我無限的希望;也清晰記得結著霜霧的紅柿,喜慶的色彩慰藉著我那煎熬的心靈。白云藍天下的棉田里蘊藏著溫暖;溝溝坎坎上的玉米地生長著聯想;堅強、詼諧的父親為下一代樹立了信心;慈祥、勤勞的母親為兒女們鑄造了善良的本性。
我依戀生我養我的故土,當我回望她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父母,他們永遠守護在飽受苦難的土地上。
2012年3月10日于梨園燈下
《暖墟》53x49cm 2010年
暖墟
我的家便在這片三面環溝的村莊里。村南面白云山下面流下來的山水,用歲月的力量順著山體將這片渾厚的黃土地切割成條條山溝。方圓幾十里幾十個村莊祖祖輩輩扎根在黃土高坡上。我們村叫東侯村,相鄰的便是西侯村、南侯村、北侯村。據傳在唐代這是四位侯爺的封地(但沒有正史記載而只作為民間的傳說)。如果把鄰近幾個村名聯合起來考察:如相距不遠的羽林莊(傳說是唐代的羽林軍的駐地)、參駕店(相傳是文武百官參拜武則天的地方)以及從這塊土地距洛陽不到百里的情況推斷,在大唐盛世時這里應該是大唐神都的近郊。
我們村三面環溝,卻有三架土橋連接著外面的世界。北面是漫坡地,南高北低舒展著延伸到幾十里外的伊洛河岸。伊河和洛河在這里交匯再前進涌入黃河。與渾濁的黃河相比這便是清河,所以當代老百姓都稱這段不長的河流叫大清河。
我們村南面的土地屬山地梯田,如塊塊用斧頭砍出來的木板鑲嵌在大山的溝溝坎坎上。村北面因地勢平緩地塊較大,又因道路平坦春耕秋收可用車套,不必像南地那樣全憑肩挑背扛。
這里的文明史是悠久的,侯地的村名在春秋戰國的地圖上就有了標記。有人說二十世紀是人類飽受苦難的世紀,該世紀的前半葉應該算苦難中的苦難。兩次世界大戰的惡魘存留在人類的記憶里。而中華民族,特別是地處中原的河南人。應該是苦難最深、持續時間最久的特重災區,我的父母親出生時正是辛亥革命槍聲響起的時候;北洋軍閥混戰中原;蔣介石和馮玉祥大戰中原,國民黨軍追紅四方面軍途經中原;抗日戰爭時期黃河花園口大決堤;一九四二年的天災人禍;解放戰爭時期的逐鹿中原;決定戰爭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得中原者得天下,于是中原便成了爭奪天下的主戰場。
我記事時已經和平,從母親的笑臉上看得出歷經苦難后的輕松。但路也走得不平坦,抗美援朝戰爭、合作化運動、反右派運動、大躍進運動以及三年自然災害連接著瘋狂的文化大革命。我的父母就是在這種時代背景下將我們兄妹七人撫養成人。
父親堅強勇敢、智慧果斷、詼諧幽默且講信義,具備在苦難中能頂天立地的北方男子漢所有的高貴品質。母親賢惠善良,勤儉持家,是我心目中最為慈祥的母親。我的父母用自己的汗水和言行養育、教導孩子們,讓我們堅定地走向天南地北。當我回鄉站在村南的高坡上向北凝視時,我眼中的出生地已經模糊,激動的淚水中有許多暖意,于是便有了我寄托還鄉情懷的暖墟。
《初春旋律》 49x53cm
初春旋律
南地小橋溝的初春是最有意味的,它的現象使人聯想到時下社會的狀態。小橋溝不深,靠近白云山體。無論春雨大小,從山上流下來的雨水率先滋潤的是溝底的麥田。站在兩邊的土崖如兩排衛士,抵擋著風沙的侵害。和煦的陽光大部分時間都能夠普照在這片享有特權的土地上,因而春天一到它便能率先蓬勃起來。
與此相反的是溝頂老樹。裸露的老根拼命地抓緊干涸的絕壁,堅硬的老枝經受著苦風凄雨。在老樹上筑巢的老鴉才不管這些呢!它們歌唱著盤旋飛舞在二者之間,制造出新春的旋律。